第6章 笙歌苑劫


    
    笙歌苑在长安城是最有名的妓院,也是一个“久负盛名”的地向标。这里的人一睁开眼,两眼里闪烁的只有金钱。有钱这里便是神仙驻地,没钱最好别动任何心思,否则尸骨无存。姑娘更是悲惨,一旦进了笙歌苑,跟行尸走肉没二样。因为没有指望,连原有的心智也消失殆尽,附于躯体上的是完全同化了的和扭曲的思想,单一的近乎可怖。

    笙歌苑就是姑娘的地狱。桑千语初到笙歌苑,便向老鸨子表明了身份,原来是以前的茶水丫头,如今长成大姑娘,如此标志了。鸨母欢喜,白捡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,正着手从她身上大捞一笔呢。

    桑千语深知鸨母的心性,又深知风花雪月场所的薄情。一开始并不一味的反抗鸨母,只是顺从,一面想对策。桑千语好言好语跟鸨母讲,既然她已进了笙歌苑就不会再生别的心思,请妈妈放心。以她的形貌,假以时日,必定成为笙歌苑的头牌,她老鸨子的遥钱树。桑千语给老鸨子画了个诱人的大饼,花言巧语哄得老鸨子很是开心,并撺掇老鸨子派人教他琴棋书画,以拖延时间。

    笙歌苑简单起来,可以以“利”字概之。复杂起来,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也可以让这些行尸走肉们变成一具具死尸。

    花魁燕姬闻说桑千语,在姐妹们的流言蜚语之间,便有些坐不住了。她将桑千语视为仇敌。桑千语很无辜呀,不情不愿的却也成了他人的挡路石。

    有一日空闲,桑千语便去找那燕姬谈判。燕姬在自己房中正对镜理鬓妆,见桑千语一个人不敲门就进来了,便端好架势预备唇枪舌战。

    桑千语将房门关好,走向她,开门见山:“燕姬,你可别视我为眼中盯,肉中刺。我是不会跟你争的。”

    燕姬捋一捋一撮发丝,站起身来,不屑地哼了一声,道:“口是心非,表里不一的话还是省省吧。在这楼里,姑娘们的心思都很唯一,也很显而易见。我看你啊,就别装模作样了。”

    “在这鬼地方装模作样那是必然。”桑千语微微一笑,“你来这里也不过一二年,却混到了花魁的位子,可见你的本事。虽说是花魁,也能万众瞩目,却还是作不得自己的主。我不愿与你争,争来争去,到最后还是身不由己。这身不由己的滋味想必你比我清楚得多。我不喜欢让别人作我的主,所以你大可放心你的花魁之位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燕姬疑惑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不出几日,我便会离开这里。”桑千语笃定。

    燕姬一听大笑起来,以为听到了一个大笑话,便讽刺道:“你会离开这里?嗬!你以为你是谁呀。我劝你趁早别做这个梦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信?”桑千语含笑道,“人们都说姑娘们一旦进了笙歌苑就别想从这里出去。可是燕姬,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。”

    燕姬老觉得她在痴人说梦。桑千语又道:“我走了,你仍然是这里的花槐。若我不走,花槐不一定就是你了。所以,燕姬,我劝你还是相信的好。”说完,她便开门走出去了。

    自此,燕姬便很留心桑千语的动静,也不把桑千语要走的信息告诉给老鸨子,一来,她要保住花魁的位子,二来,她要看看这个做白日梦的桑千语如何打破这里的规距,成为首位的出逃者。

    这日,李默等人乔装打扮跟随宗楚客来到笙歌苑。鸨母亲自招待了宗楚客,二人避到小房间里密谈。

    李默等人在大堂里等候。李默一直在想,宗楚客为何一面惧怕刺客,一面又非常招摇的风花雪月。宗楚客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费解。

    “赵华,你可去大理寺监牢里查看了?”李默道。

    赵华道:“去看了,大理寺监牢有五道门守卫,固若金汤。我去看了羁押张德坤的牢房,一没凿洞挖地,二没破门破窗,完好无损。手无缚鸡的张德坤又是怎样逃出来的呢?”

    陈智道:“会不会是买通了什么人放他出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放你个头啊。”赵华在陈智的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,“宗相要关的人,谁敢放,不要命了吗?”

    “或者是他自己放的。”李默道。心内揣测:“这其中必有阴谋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赵华,陈智都一齐认真地瞧向李默。

    李默笑笑,并不作解释,望着宗相进入的房间,道:“这宗相还真是专情啊,非得找这个桑千语不可。论掠男人,这里的花魁燕姬容貌和手段都比那个桑千语要强得多。这宗相怎么就非她莫属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男人嘛,越是得不到的,越是想要。”赵华道。

    李默和陈智意外地一齐看向赵华。赵华异样地回看他们,辩白:“怎么,我说错了吗?本来就是嘛。”

    鸨母原本答应桑千语,在她学艺这段时间,她不接客也不露面,没想到才几天工夫,鸨母就把她与桑千语的话推翻了。宗楚客找上门来要桑千语,暗使鸨母叫桑千语成为他的专属女妓。鸨母收了钱,又惧宗相的权力,当然眉开眼笑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遭鸨母食言,让宗楚客进去会桑千语。忽见宗楚客,桑千语震惊。

    “宗相,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怎么,不欢迎我?”宗楚客笑眯眯地道。

    “那是当然。”桑千语心中肯定地道。她违心地笑了笑:“哪有。千语在这里等候多时了。”一面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奉上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会来?”宗楚客很是满意,接过茶水一饮而尽,又大爷似的坐在桌旁。

    老鸨子真是迅速,宗楚客前脚进了桑千语的门,她后脚已叫人送上了一桌酒菜。

    “千语认为,才几天的工夫,宗相应该不会忘记千语的。”桑千语一面斟酌着回答,一面给他斟酒,劝他饮下。

    宗相愉悦,满饮了三杯。笑道:“你是老夫的人,老夫怎么会忘了你。”说着就来抚摸桑千语的手。桑千语虽然很厌恶,但却没有即刻抽出手去。一面笑道:“千语只怕伺候不周,没的遭人嫌弃。”说着,抽出手来斟酒。

    “来,老爷,奴婢敬您一杯,敬您不忘千语之情。”桑千语豪爽的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宗相笑道:“果然不忘本,你桑千语是我宗府的人,这辈子都是我的人。”说着也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唉!”桑千语叹息。“只可惜,老爷的夫人们容不下我。落得如此田地,也是千语命薄。”桑千语伤心地眼泪都滚下来了。

    “是老夫一时疏忽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宗相也怨叹,自斟了一杯,一仰脖子饮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相爷不必自责,这都是千语的命。”桑千语拭去泪,挤出了微笑,试探道:“相爷今夜不走了吧?”语气里有挽留的意思。

    宗楚客一听,很是欢喜,又喝了两盅酒,越发的动情了。他抓住桑千语的胳膊只一拉,桑千语便摔倒在他的怀中。宗楚客轻声道:“千语要怎样,老夫都依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坏死了。”桑千语娇嗔地推开他,“我要你天天来这里,你可依我?”

    宗楚客当真认真地思考起来。桑千语扑哧一笑道:“看你这样,想必还是有所顾忌。算了,我只是随口说说,相爷不必当真。”

    宗楚客笑了起来,道:“这里是妓院,我一个当朝宰相岂能经常出没烟花之地,御史们可是都长了眼睛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自然。”桑千语笑道,“那,有什么法子让千语能够天天见到相爷呢?”她眼珠子一转,扑向宗楚客的后背,双手搭在他的肩上,笑道:“不如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宗楚客歪着脑袋盯了她一会,然后爽快地笑了起来。心下道:“到底只是个姑娘,没什么大的花头。”他对她可是彻底地解除了警戒,笑道: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桑千语的脸离他的嘴唇很近,他便要亲她。桑千语开心地一闪身,坐到他旁边给他斟酒,借势躲开了。

    宗楚客喝了酒,看着她道:“那你怎么感谢我呢?”

    桑千语一面为他斟酒,一面非常爽快地道:“那还不简单,伺候好你,不就行了吗?”

    宗楚客哈哈大笑起来:“果然是明白事理的丫头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我今日身子不爽,怕不能伺候相爷了。”桑千语眨巴着眼睛,故作可惜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宗楚客的笑脸也僵了僵,转而连一点笑都没了。

    桑千语暗叫:“不好,这老狐狸要起疑了。”她忙表现地着急的模样,一把将宗楚客的胳膊抱住,急切地道:“宗相可不能食言,说好今夜留在这里陪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又是何故?”宗楚不甚了了,“你身子不适既不能服侍我,却又要我留在你这里,你这是打得什么算盘?”

    桑千语还是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,但抬起脸来,道:“我怕相爷一去不回了。”

    桑千语想了想道:“这样吧,我虽暂时不能服侍您,但我可以找一个人来先代我服侍您啦?”

    “找别的人?”宗楚客意外地道。

    “相爷可知道这里的花魁燕姬?”

    宗楚客想了想,道:“略有耳闻。”

    “她可是仰慕相爷您很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是吗?”宗楚客有些得意。

    “那是自然,相爷位高权重,是经世之才,又正当年,谁不想一睹相爷的风采。”桑千语一阵猛夸,使得宗楚客很是受用。桑千语又道:“相爷请稍作片刻,我这就去请燕姬来。”说着一溜烟地跑开了。

    不一会,燕姬便来了。结交权贵,她燕姬当然愿意。那燕姬有闭月羞花之貌,体格风骚,琴棋书画多才多艺,不愧是名妓。桑千语与燕姬在宗相左右,一人一杯的劝酒,把宗相敷衍的服服帖帖。不知不觉,宗相就醉过去了。

    桑千语使眼色给燕姬,把她叫到一边,小声地道:“燕姬,他就是我离开这里的筹码。”

    燕姬原本不相信,但看见宗相,便也信了她一二。“你想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这,你就别管了。今日多谢你相助,我记下了你的恩情,他日必当相还。”桑千语信誓旦旦地道。

    燕姬并不信她,撇撇嘴道:“少来。今日我到此,并不是为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无所谓你信不信,反正我是记下了。”桑千语道。

    燕姬不屑地挑挑眉,悄声地出去了。

    燕姬一走,桑千语便着手她的计划。她拿出一方手帕,铺在梳妆台上,提笔写字。她先想了一些词,但觉得有文采,不妥,想一想还是放荡下贱一点比较好。便写下:“笙歌苑等你。”

    他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桂花香包,和这方手帕一起揣到醉的不醒人世的宗楚客衣衫里。忙完此等大事,她便稍作收拾,走出去找到李默。

    “李大人,相爷喝醉了,请您带他回府。”

    李默定定地看着她,一面打了个手势,赵华,陈智并一帮随从们都跑上楼,搀相爷去了。

    李默用怀疑地口吻道:“不知桑千语姑娘打得是什么主意?”

    桑千语冷傲地浅笑道:“我一个姑娘家,沦落至此,还能打什么主意。无非就是求生而已。”她转而向李默,用企盼地眼神看着他,道:“李大人可否帮小女子一个忙?”

    李默警惕地道:“姑娘要在下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大人不必拘谨。”桑千语笑笑,“千语请李大人设法让大夫人知道,宗相来找过我。仅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李默道:“姑娘想必是误会了。在下并非宗相府中之人,不会为了讨好谁而去打小报告。我们不过是奉命保护宗相的人生安全,对他的家事,我们这些个人是无权过问和干涉的。姑娘所托之事,恐怕在下未必能帮得上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不必解释,帮不帮得上,全凭大人的心意。”桑千语说着,恭敬地行了一礼,又道:“还请大人答应千语。”

    这样一来,李默也不好意思再推脱,还是答应了她。

    宗楚客醉醺醺地被抬回家中,大夫人服侍他睡下。在他的衣服中发现了桑千语的香包和手帕。大夫人连夜招集了姬妾于她房中商量对策。

    “想不到这小贱人真是有些手段,能把相爷勾到她那里去。”章姨娘恨恨地道。

    “要我说,当初就不该留她在京城。这样近,老爷牵肠挂肚的起来,当然飞奔着去见她喽。”荣姨娘傲骄地道

    “荣姐姐的意思是把她送走?送到边疆去?”章姨娘眼睛一亮。

    “妹妹可是又糊涂了。咱老爷是什么人呀,宰相大人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还有他找不着的人吗?”宁姨娘瞧不上眼地说。

    “就你知道。”章姨娘撇撇嘴。

    “我看,干脆把她杀了,一了百了。”荣姨娘又出主意。

    宁姨娘便笑道:“荣妹妹既然出了这主意,不如由你来实施。我们姐妹们都会感激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胡闹。”大夫人不满了,“杀人可是犯法的,要以命抵命的。”

    荣姨娘立刻掩嘴,有些后怕的**着手绢子。章姨娘掩嘴而笑,又道:“这天下,还有宗相找不到的地方吗?”

    宁姨娘笃定:“有。”

    大家都一齐看着她,满怀希望。宁姨娘不紧不慢地道:“皇宫。”

    由大夫人安排,桑千语被迫辗转进入皇宫,成了皇帝身边的一名宫女。
本页面更新于[!--now_time--]